一条充满象征意义的路
我总觉得九十年代我在阿尔巴尼亚度过的五年是我一生最有价值的时间。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巴尔干小国家,我经历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见识了许多令我难忘的人物。时光如梭,不知不觉我离开阿尔巴尼亚已有十二年了。当年的那些朋友们大都没有了联系,我只知道那些人中好些还在世界各地奔波着。
有一个人我会经常想起来的,可我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他是一个江西建筑包工队的小头目(在小说里我给他取名段小海,籍贯也变成了湖北人)。他的运气非常地不好,去了好几个国家做基建项目都遇到意想不到的坏结局。后来为了躲避战乱,前往斯可比-----前南斯拉夫联盟马其顿共和国的首都。这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古老城市,离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大概两百多公里,沿途有碧绿的湖水和洁白的雪山。段小海在经历了一连串的糟糕运气之后,突然桃花运当头,在前往斯可比的路上遇上了一个美丽的马其顿姑娘。那天他对我们叙说事情经过时,眼噙泪花。我想起了海明威笔下的那个老渔夫,在他一连几个星期打不到一条鱼之后,终于逮到了一条大马林鱼,尽管他最后带回的只是一副被鲨鱼啃光了肉的鱼骨架。段小海的艳遇里,也有这样的一种意味深长在里面。
那个叫李玫玫的女人美丽的脸庞此刻又鲜活地浮现在我眼前(当然真实的她不叫李玫玫)。我第一次在地拉那的街头见到她时,她是那样优雅,说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话,周身透着米兰的风韵。在那战乱的岁月里,她和我们几个人的友谊使得苦难也变得温馨起来。然而在短短几年内她是一直走着下坡路,到了最后,竟然是在一件偷钱的事件中出局的。我记得最后一次听她的电话时她已离开阿尔巴尼亚,也许是在希腊,也许是在更远的地方。她用悲情的声音述说自己不是偷钱的人,可我觉得这个申辩已无必要。她确确实实堕落了,为了跟随一个我认为是无赖的阿尔巴尼亚小伙子。但是这个堕落的过程却是她自己的选择,完全没有什么力量在强迫她,所以我不得不考虑她的选择也许是有价值的。在西方国家有不少坐在马路上仰望星空的流浪汉,他们不少人受过高等教育却自甘沉沦。李玫玫也许是他们中的一个类型,一定是有一种什么强有力的东西在召唤着他们。这是我和大部分所谓的正常人所无法参透的。
人们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这里的罗马指的是一个成功的结果。可是令人生疑的是:是不是只有通向罗马的道路才有意义呢?是不是只有取得所谓的成功才是有价值的人生的?我难以忘怀的朋友段小海和李玫玫给了我不一样的答案。他们的失意和堕落透露着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人生的悲剧美感。我觉得也许他们是有真正追求的人。这种追求和高更到塔希提岛上画画、切.格瓦拉到玻利维亚山地打游击有着类似的意义。从这样的角度看,去斯可比的路是一条充满象征意义的路。
《去斯可比之路》选载于《中篇小说选刊》2010年第三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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