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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学文:一棵树的生长方式

2012-11-26 19:43| 发布者: admin| 查看: 834| 评论: 0|原作者: 李云雷

摘要: 胡学文:一棵树的生长方式李云雷 “一棵树的生长方式”,是胡学文一篇小说的名字,我觉得可以用来描述他的写作历程与写作方式,在这里包含以下几层意思:(1)树是扎根于大地的,只有深深地扎根于大地,不断吸取养分 ...

胡学文:一棵树的生长方式
李云雷

      “一棵树的生长方式”,是胡学文一篇小说的名字,我觉得可以用来描述他的写作历程与写作方式,在这里包含以下几层意思:(1)树是扎根于大地的,只有深深地扎根于大地,不断吸取养分,才能茁壮成长;(2)树是向上生长的,它不满足于只是小树苗,而希望在阳光雨露中生长,努力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3)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生长方式,它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成长,不能模仿别的树。而作家也是一样,只有寻找到个人的独特之处,才能与别人区别开来,才能写出自己的风格。可以说,在以上几个方面,胡学文都表现出了一棵“树”的品质,多年来在坝上草原的写作,使他找到了自己表达的独特内容与方式,但他又不满足于地方特色,而竭力向上生长。他说,“写了一批地域文化较明显的小说后,我有意淡去这种特色,更多地寻找那些共性。但不是说我抛弃了自己的土地,我依然站立在这片土地上,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踏实。” 胡学文在不断的艺术追求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而这与其他作家迥然不同,因而值得我们探讨。
 1、底层生活的发现者
         底层生活还需要发现吗?对于一些作家来说,这是一个疑问。然而这么问的人,却把问题简单化了,在他们眼里,底层只是苦难与悲惨,只是简单的黑白对立,受苦的人都只有一个表情,似乎他们生来就是悲哀的,不可能有别的情绪,这当然是不对的,所以我们才看到了那么多雷同的作品。这在写作上来说是放弃了难度,在思想上也将“人性”理解得过于简单了。事实上,底层的生活也是丰富复杂的,每一个底层人也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有深入到他们的生活中,我们才有可能理解他们置身其中的境遇,才有可能理解他们的内在逻辑,而这,就需要发现。“发现”需要思想的关照,“有多少思想便有多少生活”,只有从新的思想视野出发,才能发现生活中新的因素、新的部分,没有新思想或者新想法的人,只能发现别人已经发现过的那些。对于创作来说,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艺术敏感点,都有自己熟悉或善于表现的题材,只有从生活中“发现”题材,以自己的艺术敏感加以激活,才有可能创作出一篇优秀的作品,而这样的作品同时也是独特的。
      胡学文的作品便是这样,在他的小说世界中,底层并非是简单的,而呈现出了纷纭复杂的状况,这里有自身的内在的逻辑,或者为别人所无法体会的微妙之处,这自成一个“小世界”,对这些逻辑与细节的捕捉,体现出了胡学文独到的观察与思考。
      在《命案高悬》中,这个世界以护林员吴响为中心构成。小说以吴响追寻尹小梅死因的过程为线索,呈现出了乡村社会复杂的文化、政治生态。吴响追寻真相所遇到的阻力,不仅来自以毛文明为代表的强制性力量,也来自黄老大、黄宝这样的“民间”力量。在前一种力量之中,我们看到的是副乡长毛文明、派出所焦所长、卫生院院长独眼周等所结成的强大联盟,他们竭力隐瞒尹小梅的死亡真相,并对试图调查真相的吴响软硬兼施、打击报复,因为真相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和个人前途。而在后一种力量之中,首先是尹小梅的公公黄老大、丈夫黄宝,“如果尹小梅不死,那头奶牛不会归黄老大,黄老大也不会得到一台彩电。这笔硬账足以抹掉黄老大那点难过”,而黄宝则拿赔偿款到城里开了个果品店,对于妻子的死,他说“我也犯嘀咕,可不敢问,我害怕问”。在这里,权力的压制和金钱的诱惑堵住了他们的嘴,让他们对亲人的死不闻不问。让吴响感到难过的,还有三结巴的世态炎凉、王虎女人的前恭后倨,“鸭嘴”的诬陷栽赃,甚至“老相好”徐蛾子的无奈出卖,这些人并非有意要跟吴响过不去,但客观上却成为了他追寻真相的阻力,这在某个侧面也反映了乡风民俗的堕落。
      吴响追寻真相,没有利益上的考虑,他只是“想问个清楚”,他所想得到的也不是法律上的解决,而只是个人良心上的安宁,他只希望了解一个人死亡的真相并能得到合理的解释,这可以说是一种前现代的“自然权利”,但却是对现代政治、法律的一种超越。在“合法”之外,他首先要的是“合情合理”,这里的“情”与“理”便是几千年来相沿成习的传统文化与民间习俗,看起来这只是一个朴素的要求,对乡村中的人来说却更有意义,从这个角度看,吴响就像“要个说法”的秋菊一样,代表着一整套来自民间的逻辑,正是在这里,作者深入了乡村生活的内部。
在《在路上行走的鱼》中,有三条线索互相交织,构成了一个生活之网。一条是小说的主人公杨把子向镇政府要帐,这是小说的主线,贯穿始终,也决定着其他两条线索的进展,作者从卖牛开始写,杨把子先是吴主任要帐,后是向邱镇长要帐,而这又牵扯到了向开小卖部瘸子黄石赊帐送礼,请村长黄四出面请客帮助要帐,跟踪邱镇长摔下来被送到医院里等等一系列的事件,这一事件表现了村民与官府打交道的潜规则,将一件小事写得波澜起伏、高潮迭起,可以见出作者对农村生活的熟悉,以及对事件艺术处理的能力。然而若仅有这一条线索,一次次写要帐,小说也未免显得单调,所以小说另外加了两条线索,一条是杨把子与村里的寡妇何青草的关系,如果他有了钱,马上就能实现夙愿与何青草结婚,这就更加重了他要帐的动力;另一条是他与女儿的关系,他卖的牛是从女儿家里牵来的,以作为对她没有嫁给何青草的儿子而私奔的惩罚,但他马上就后悔了,他想要了钱补偿女儿,这样他要帐既有要结婚的紧迫,也有对女儿的愧疚,三条线索交织在一起,既充分表现了杨把子的困境,也将杨把子生活的内在动力与逻辑写了出来。
      《荞荞的日子》写的是荞荞与三个男人的故事,一个是他的丈夫杨来喜,一个是废品收购站的马豁子,一个是镇上的薛书记,这是一个很容易写庸俗的小说,但作者没有把故事处理得简单化,也没有把他们的相互关系庸俗化,而是把每个人物都“立”了出来,将他们关系中的微妙之处表现了出来。她对杨来喜是逆来顺受,对马豁子一开始有些敌意,但后来却产生了好感,但这好感又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有一定的距离,无法与她对丈夫的百依百顺相比,但这好感却又是真实的,为了他,她甚至做出了最大的牺牲;而对于薛书记,她则一直是刻意保持距离的,但面对他的纠缠,却有着矛盾的态度,她不敢太得罪了他,但又不想让他得逞,而到最后却在走投无路时献出了自己。正是在这种复杂微妙的关系中,小说集中塑造出了荞荞这样一个形象,也把一个乡村女性的真实处境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断指》是一个类似于《洋脂球》的故事,它虽然没有《洋脂球》沉稳有力,但在叙事却比《洋脂球》更为复杂,它同样描写了世态炎凉,这是故事的主线:“我”和仝樱结婚了,仝樱在城市里打过工,很有钱,村里人一开始很看不起仝樱,认为她是做那种生意的,但因为她有钱,村里的人便纷纷来借钱,“我”和仝樱借了一些,但一开头就无法停止,村里的人、亲戚甚至父母,都以各种理由向他们借,直到最后,把5万块钱都借完了,等“我”和仝樱有了事,去找他们讨帐,不但讨不回,反倒备受风言冷雨,小说到这里,便是一个《洋脂球》的故事,但它比《洋脂球》更进一步,本来仝樱不是做那种生意的人,却被逼得去做“那种生意”了,而且死后不仅不能埋入祖坟,甚至连村子的地也不让进,只好埋在荒郊野地。在这之外,小说还加入了一条“我”怎样变成了孪生弟弟的故事,为整个小说笼罩上了一层荒诞的色彩,但小说的主体是前面的故事。从中,我们看出作者对世道人心的深刻体悟与把握,而这正是来自生活的智慧。
       关于文学与生活的关系,胡学文有自己的独特看法,他说,“生活永远是有距离的,这正是我们关注它的理由。我认为,小说家的任务就是丈量这种距离。”(《丈量距离》)
       对于胡学文这样对生活有相当了解的人,强调“距离”是必要的,只有与生活有一定的距离,才可能有足够的空间进行艺术上的创造,正如胡风指出的,“说作家应该从生活学习,当然是千真万确的,离开了生活从哪里去找创作底内容呢?然而,这样的说法适用在两种场合:一是为了抨击那些把艺术活动和社会的内容割裂开,因而也就把作家底成长和实践生活分开的幻想,一是为了提醒那些虽然有高度修养然而和社会生活离开,因而作品底内容也渐渐空虚了的作家底注意。但如果当一个青年作者迷困在现实生活底海洋里,不晓得怎样处理他的题材,不晓得选取哪一些具体的形象来写出他的人物的时候,我们依然用‘向生活学习罢’这种答非所问的话来压死他们的困难,那恐怕是徒劳无疑而且有害的吧。”
      在这里,我们可以将文学与生活的关系区分为几个层次:首先,重视生活是必要的;其次,重视“底层”生活尤其难能可贵;再次,我们应该有足够的艺术方法将从生活中得来的材料加以组织,形成为具有独特个性的优秀作品。如果没有最后一点,而单纯强调生活的重要性,那是尽管如何深入生活,也是没有效果的。我们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才将胡学文称作底层生活的发现者。


2、执拗的主人公
     胡学文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很引人注目,她们即使身处苦难也倔强不屈,执着于自己的某种追求或想法,有着极强的坚韧性,如《极地胭脂》中的唐英,《麦子的盖头》中的麦子,《飞翔的女人》中的荷子,《荞荞的日子》中的荞荞、《目光似血》中的范素珍等。
《飞翔的女人》的主人公荷子,在与女儿小红在赶集时走散,从此小红不见了,她就仿佛丢了魂一样,当丈夫石二杆在镇外的树林里找到荷子时,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了寻回小红,她与丈夫石二杆从南方省份找起,一个省一个省地找,“现在轮着这个省了”,在大城市、小县城、荒凉乡村、偏僻街镇,到处去寻找。一路上扒煤车、逃票、被收容、遣回途中逃跑,他们贴小广告、读街头寻人启事、翻看垃圾箱中的小报,任何有关小红的消息都会让她充满希望,只要和小红有一丁点的关联,她都不会放过。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荷子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无论遭受怎样的冻饿、劳累、喝斥、垢骂、侮辱,对女儿的痴情思念从没有一丝动摇。后来,荷子变卖了所有家产,丈夫也和她离了婚,她自己卖血,忍饥挨饿,到处流浪乞讨。后来她自己也被拐卖了,她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开始由寻找女儿转为告发人贩子“大爪”,她想用尽一切手段要把“大爪”送进监狱……
《麦子的盖头》中的麦子,丈夫马豆根赌博,把她输给了老于,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老于接走,尽管他对丈夫失望之极,尽管老于对她很好,她也对他有了好感,但她却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一定要亲口问一问马豆根,才能答应跟老于过。而当马豆根让她跟他一起逃走时,她“想了想,终是没跟马豆根走,她要等老于回来”,她即使要走,也要明白地告诉老于,一直坚持着自己做人的底线。在这里顺便提一下,因丈夫赌博被赌输的女人在胡学文的小说中反复出现,在《荞荞的日子》、《秋风绝唱》等小说中也都有所表现,这如果不是一种“地域特色”,便是作者对这一人物形象有着独特的关切。
正如陈福民先生所分析的,胡学文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没有教育背景,没有通常意义上的知识,她们更没有任何可以改变命运的外在资源。在灰暗、煎熬、几乎没有指望的日子里,她们被贫困、被男权、被权势一次又一次地侮辱、掠夺和强暴,她们像狂风暴雨中独自挣扎的花朵,无言枯萎、零落成泥、任人践踏,最终以自己的坚忍、牺牲和不屈的精神滋养着濒临破产的人性。但她们不再是马缨花、黄香久之类的人物,她们有自己的品格世界和源远流长的传统,显示着比那可怕的日子还要长久与强大的生命力。”[2]
胡学文小说中女主人公的执拗与坚强,已有不少人论述到了,但他小说中男主人公的同样品格,似乎较少引起评论者的注意,其实在胡学文的小说中,执拗或者执著于某件事,有着极强的刚性和韧劲的男主人公,并不比女主人公少,比如《命案高悬》中的吴响,《在路上行走的鱼》中的杨把子,《乡村战争》中的石匠,《一个谜面有几个谜底》中的老六,《一棵树的生长方式》中的姚洞洞,以及《土炕和野草》中执著于娶老婆的父亲等等。
《一棵树的生长方式》,描写了姚洞洞近乎一生的抗争,他从童年时就受到民兵连长孙贵的欺压和侮辱,孙贵和他的母亲有私情,孙贵的儿子孙关水娶了他的心上人慧慧,他们还一直看不起他,此后姚洞洞半生所有的努力,都是为压倒孙家,他忍辱负重,先是拣垃圾,后是跟慧慧的供销社竞争,还破坏儿子的恋爱让他与马乡长的亲戚联姻,直到最后让儿子竞选当上了村长,终于扳倒了孙家,实现了夙愿。
《土炕和野草》则写了一个父亲不断“娶媳妇”的故事。“我”娘跑了之后,父亲不甘心,省吃俭用,积攒下来钱娶女人,尽管“我”和姐姐丁香不断反对,尽管娶来的“媳妇”不断逃跑,但他一直不死心,一个跑了就再攒钱娶一个,一直娶到第四个,这个女人有病,没有逃走,他便到处找药方为她治病,还精心地照料她,直到她病死……。有意思的是,在《婚姻穴位》中,胡学文几乎重写了《土炕和野草》,同样是父亲娶媳妇的故事,同样是儿童视角,叙述的方式也有些类似,但因为艺术处理(结构、主题、故事的重心等)的不同,这两篇小说也就呈现出不同的色调与意蕴。
执拗的主人公,是作者执拗意志的一种投射,表明了作者的人生态度,同时也说明了作者对社会和“人性”的深入理解,而这正是与那些简单认同现实,或采取犬儒主义态度作品的不同之处,在这里,执拗有两种含义,一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二是改变他人与世界,这是弱者的反抗,是鲁迅先生所说的“韧性的战斗”,是“纠缠如毒蛇,执着似怨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人在某些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我们所缺乏的正是这样认真与执着。在这里,作者正是通过执拗的人与周围世界的对立、坚守与抗争,一方面映照出了我们社会各个层面所存在的问题,另一方面则考验出了一个人的耐心有多久,他(或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他(或她)的爱与恨能持续多长时间,这不仅是生命力的考验,也是对人的情感与内在世界的探索。
同样值得深思的是,在当下的文学作品中并不缺乏“一根筋”式的人物,但在一些作品的处理中,主人公的“一根筋”只是在故事无法推进时在美学上的一种逃避,或者体现了作者思想意识上的偏执。而在胡学文这里,“一根筋”式的执拗,不仅没有削弱,反而加强了作品美学上的意义与对现实社会透视的深度,这是值得庆幸的。其原因就在于,作者虽然在这些人物中投射了自己的意志,但这些人物却是完整的、有独立内在思维逻辑的“圆形人物”,他们有着个人的性格与行为方式,比如荷子一心要找回小红,姚洞洞一心要压倒孙家,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相似的,但具体到他们的性格,却又是完全两样的,作者充分尊重了人物的个性以及生活本身的逻辑,所以即使同是执拗的人物也绝不会雷同,而这些人物则把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容推向了深入,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现实主义的胜利。


3、叙述艺术的探索
 在小说的艺术上,胡学文也有自己的特色,他的小说是很典型的现实主义风格,但在描写现实时,他的小说往往能达到一种近乎荒诞的色彩,这既与转型期中国农村现实中所具有的不合理性有关,也是作者在艺术上提炼所达到效果,正因为逼近现实,小说也将现实中的荒诞性充分地表现了出来。当我们看到《命案高悬》中的吴响一次次徒劳无功地追寻真相时,当我们看到《在路上行走的鱼》中的杨把子一次次无奈地去要帐时,或者当我们看到《飞翔的女人》中的荷子一次次绝望地去寻找小红的时候,我们不会感到现实的荒谬吗?而这种强烈的荒谬感,并不亚于卡夫卡在《城堡》中的荒谬感,小说中人物的抗争也不亚于加缪在《西西弗斯神话》中反抗荒谬的精神,并且它们深深植根于中国现实,在表达上也更易于为中国人接受。匈牙利理论家卢卡契一开始并不喜欢卡夫卡的作品,只是在坐了监狱之后才认为卡夫卡的作品是“现实主义”的,因为它表现了现代人的普遍感受,当卢卡契将卡夫卡视为现实主义作家的时候,他对“现实主义”本身的理解已经发生了变化,而我们在胡学文的小说中看到现代主义的色彩,也并不是说他不是现实主义了,而是说他在表面的现实之后发现了更深一层的真实,这是一个“现代”作家所应该有的追求。此外,还需要提及的是,叙述“一次次追寻真相”、“一次次要帐”、“一次次寻找女儿”,对于作者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如何让一次次的叙述不显得重复,反而能从中获得强劲的力量,这是极为困难的,但胡学文却能围绕着故事的主旋律,不断变换“演奏”的方式,将故事一步步向前推进,使单调的故事获得不断变得丰富,直到达到高潮,这是一种难得的能力。
他的小说中有时也会借鉴一些元叙事的方式,比如在《婚姻穴位》的第3节,一开头就是:“刘好是我父亲,我就是那个被贺文兰遗弃的野种。以上的故事是我编织的。”而在《一个谜面有几个谜底》快结尾处,则说,“哦,对了,我就是那个为了出气让老六偷家里鸡的胖子。二十年前,老六替我拿主意,二十年后,依然如此。”这些借鉴虽然还有些表面化,在整个小说中起到的作用也不大,但表明作者是有充分的意识的。
有不少评论者注意到,在胡学文的小说只能感存在一个“追寻”的主题,这在不少作品中都有所体现,比如上面提到的《命案高悬》、《在路上行走的鱼》、《飞翔的女人》,而在《土炕与野草》中,爹一定要为“我”和丁香找一个娘;在《麦子的盖头》中,不管老于再怎么对麦子好,麦子也要找回马豆根过日子。“追寻”的主题的主题是存在的,但如果我们深入加以研究,就会发现在胡学文的小说中,在“追寻”中会不断发生转移,使故事在叙事的重心上发生转换,他善于在小说的开头很快地吸引住读者,然后在叙述的展开过程将重心转移到另外的故事上去。在《命案高悬》的第一节中,我们看到的是试图利用权势勾引尹小梅的故事,此处的重心在于吴响的欲望与尹小梅的不肯就范之间的“博弈”,当吴响无法让尹小梅屈服而恼羞成怒,将她交给副乡长毛文明时,故事的重心便发生了转移,尹小梅再次在小说中出现时已经死了,这突然的变故,使小说此后的焦点便集中在追寻她死亡的原因上了。在《行走在土里的鱼》中也是类似的处理方法,在小说的前两节,我们看到的只是杨把子与何青草、梅子之间的关系,直到第三节卖牛的情节开始,“要帐”这一故事的主线才渐渐突现出来。而在《飞翔的女人》中,我们会注意到,在小说的中间部分,故事的重心也发生了转移,在此之前,荷子在一次次绝望地寻找小红,小说的悬念是“荷子能否找到小红?”而在此后,她则将全副精力用在惩罚人贩子“大爪”身上了,小说的悬念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她能否将“大爪”送到监狱中去则成了最令读者关心的事情。娴熟的“转移”使小说突破了对情节的依赖(但并不离开情节),而将重点转成了对世道人心的深入刻画,而小说结尾部分最后往往会加以戏剧化的处理,使得整个故事情节发生翻转,乍看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耐人琢磨。这可以说是胡学文小说最具特色之处。
    最后,我们要谈到胡学文小说的语言,与当下很多作家相比,胡学文小说的朴素、干净、准确,很少有油滑与夸张之处,而能做到恰如其分,这是一位作家难得的语言品质,请看下面的例子:
二姨夫又笑起来,他一笑,那锈色的牙齿就全露了出来。(《秋风绝唱》)
散乱的目光如雨天里的蜜蜂,怎么也找不见落脚的地方。(《乡村战争》)
老皮匠想要拒绝,他的手却将钱攥紧了。(《荞荞的日子》)
这里,“锈色的牙齿”、“散乱的目光如雨天里的蜜蜂”便是十分准确的语言,很形象,也很自然,而最后一句则将老皮匠的动作、心理及其相互矛盾精确地表现了出来。胡学文小说中的一些比喻,也十分贴切,比如:
他和黄九年龄相仿,因为过早地谢顶,冬夏戴着一顶鸭舌帽,脑袋不大,可脸胖,远看绝似一只带把儿的茄子。(《乡村战争》)
先前,她站躺坐卧没什么姿势,像一瓢水,流成啥算啥,你分不清她的姿势是躺还是卧,现在她坐就是坐,躺就是躺,一眼就能看出来。(《土炕和野草》)
   刘好的笑容像枯干的蒜皮,纷纷扬扬落下来。(《土炕和野草》)
瘸羊倌的脸阴得像黑山羊头。(《秋风绝唱》)
将人的姿势比喻成“一瓢水”,将人的笑容比喻成“枯干的蒜皮”,看似简单,却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但用在这里却又生动而自然。胡学文的比喻主要从日常生活中取材,却能达到良好的效果,这一方面说明作者对生活的熟悉,另一方面能见出常人所未见,也可以看出他的提炼工夫。此外,胡学文小说的语言中有时会流露出幽默感,如:
我对爹频繁地找女人和丁香一样有意见,爹把钱都花在这上头了,我找他要钱买把手枪或动画贴片,爹总拿那句话打发我,石头,省省吧,爹攒够了钱,给你娶个娘。碰哪次我说不要,爹的脾气就躁了,不要咋行?你不要,爹还要呢。(《土炕和野草》)
有一天,李大嘴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姐姐一定被那个家伙包养了。我知道那个家伙是谁,打趣道,那好呀,这么推的话,姚亚男该叫你舅舅了,我看,该和她挑明白。李大嘴没听出来,迟迟疑疑地说,算了吧,那丫头刁得很,不会叫我,就是叫,我也不愿意当。(《婚姻穴位》)
     他的幽默是在故事进展中自然而然出现的,并与严肃的话题形成一种反差,因而别有一番意味。
     以上我们从不同的角度,对胡学文的小说做了一些分析,这是极为简略的,对于胡学文这样一位执著而又有自己方向的作家,我们有理由期望他能写出更好的作品。如果我们仍将胡学文比作一棵树的话,他的新作《比翼》和《柴草垛》可以说是这棵树上的两片叶子,前者同样是写底层人物的生活,却能深入人物的内心,写出其细微的心理波折,这是难能可贵的;后者则通过看守柴草垛的故事,勾勒出了外来人与村里、村子内部,甚至一个家庭内部的矛盾与相互关系,而结尾的开放性,则使小说有了更开阔的想象空间。这是两片新的叶子,这棵树还在成长,我们希望他能长成参天大树。


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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