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嘈杂的世俗中发出自己的声音
张颐雯
2002年我看了不少好小说，但《王小二同学的爱情》是那一年我看到的一篇真正有趣的小说。在这篇小说中，我们认识了一个叫王小二的男孩儿，用北京话说他就是个话痨，而且是个奇怪的话痨，他记熟了电视上和广播里的所有广告词，在父母婚姻危机与学校教育的重重压力下，这个八岁的无助男孩只会借助各色夸张的广告词来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他总是在种种不合适的场合说话，说很多的话，并因此惹下无数麻烦，余下的时间却固执地沉默，绝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小说写得很幽默，字里行间都在调侃，可是通过这个有点古怪有点荒诞的孩子，我们却看到生活更多的真实，他让我们发现了自身的困境。现今的社会中，人们的语速越来越快，话越来越多，新词汇不断产生，可是与他人之间的沟通却越发困难，经意与不经意的伤害无处不在。小说让我们对生活产生了更多的思考，更加珍惜有过的温暖，也让我有了认识这个作者的冲动，我想那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那一年秋天终于见到北北了，她来北京，进鲁迅文学院学习。一个很明朗的女性，有着福建人少见的高挑身材和好肤色，眼睛明亮衣着时髦，在北京灰色的大街上是一个永远的亮点。除去她说起话来的方式——那语调就停在严肃与非严肃、在乎与不在乎之间——这让我想起她的小说，其它均出乎意料，因为她居然是一个美女作家。
说“居然”，是因为我从来以为美女是只关乎情爱而无关生活真实的一类人，美女作家的小说里不可能出现诸如“王小二”这种老土的名字，也不会为一个小孩儿的双眼皮还是单眼皮进行遗传基因方面的研究，这有损一个美女的“品位”。而北北似乎毫不在意，小说里这样，生活中也是如此。她朋友的手机上总会不时出现若干有聊或无聊的短信，这是北北在用各色段子与各位朋友打招呼，生活有点沉闷，瞬间的开心也不错吧。
除了对好友的热情之外，她对美食也十分热爱，两者的最佳结合就是一顿好的饭局，狐朋狗友加美味佳肴可以像磁石一样吸引住她。在北方寒冷的天气里，在热气腾腾的饭桌上，她的伶牙利齿和爽朗的笑声总是带来温暖和快乐。她希望每一个人都被照顾得很好，每一个朋友都开心愉快。很奇怪南方那么潮湿闷热的空气，怎么会养育出这样一个爽脆的女人？她太不孤芳自赏，又太善于自嘲，动不动就把一些最不三不四的词语强行安在自己身上。有时候会觉得她像个北京人，像北京人一样喜欢拿自己开涮，也许这只是因为她对人知道得足够多也足够自信吧？
在世俗生活的另一面，她又是个明确而敏锐的人，以至于有时甚至到了嫉恶如仇的地步。她对我们这个世界的真象充满好奇和探索精神，关心的内容从中国底层人的内心纹路到伊拉克战争中导弹的落点。她永远无可置疑地站在弱者一边，这是北北的世界观，完全不同于现今广为流行的玩世不恭的犬儒主义，也与其它女性作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生态度颇为不同。真正爱这个世界、爱生活的人才会这样吧？毫无疑问，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保持年轻和有趣。
北北是矛盾的，既彻底又妥协，她将生活、写作与自我平衡统一起来。这既是她的智慧，也是她的可爱之处。女性与生俱来的敏锐，使她感觉精确、洞悉生活。幸运的是，对于生活的洞察并没有使她变得尖锐凌厉，恰恰相反，她有着女性所罕见的通达与冷静。 在所有的潮流和喧哗之中，她自有一种从容笃定的东西。可以说，她的小说和她个人的气质大致吻合。这正是她的独特之处：在所有琐碎的日常生活和世俗乐趣的后面，她清楚自己真正要做的事。在风起云涌的小说潮流之中，她有自己的声音。我相信，这是一个作家能够成功的基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