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位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做一位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李东文

我写东西有个习惯，写下标题后把日期写上，定稿后日期也写上。刚才，我打开《行走的金钱树》的电子文档，在末尾发现“2005-7-26（8-26）（06-01-05）（老子生日，是以记）”这一行字。即是说，这篇小说从2005年7月26日动笔，至8月26日第一稿写成，2006年1月5日经过若干次修改后定稿。碰巧1月5日那天是我的生日。

2006年初，发给《中国作家》，很快通过了三审。责任编辑跟我讲他会尽力争取尽快上，让我等他的消息。但因为一个意外事故，这一等就是四五年。不知不觉间，我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小说了。直到2010年夏天，要找个什么资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小说。刚打开这篇小说，2005年前后的辛酸苦涩汹涌澎湃了起来。那是什么样的一段日子？那是什么样的五味杂陈的一段往事？

看一遍小说，改了标题、几个病句、三两个错别字，以及修改了通联，就发给了《西湖》。五年太漫长了。在这五年里，我们单位一搬再搬，我住的地方虽然没变化，但所属于的行政区域发生了变化，原来留在稿子上的地址估计是收不到稿费和样刊。

别人怎么样写作我不是很了解，在我自己这里，经历会直接影响创作，我总是把我生活的一部分写进小说。为此，我时常被朋友调侃，说我是一位疯狂地热爱生活的人。

2004和2005年的上半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并且与这些人产生了深浅不一的交集，而在此之前的十年里，我是一位生活在书房中的人。生活在有意无意间为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我变得迷失而混乱，每天奔波于江湖以及所谓的江湖恩怨，朋友和家人看得触目惊心而我自己却乐在其中。现在回忆起这二十多个月，从生命的意义上讲，是丢失的一段时间，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是自己或者道听途说的他人的经历。李北海与司马燕的故事是“李北海”亲口跟我讲的，这个略带传奇色彩的故事就是我写《金钱树》的诱因。

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想把那段日子的经历系统地写一下，比如写个长篇什么的，但每次写了个开头，我就陷入到当年的魔幻中无法自拔，思维也变得混浊不清。当年的经历太诡异，到现在，一些事情我都无法理出清晰的头绪。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成片的记忆拆散零售，写成了一些中短篇。

写这些并不愉快的记忆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对已经被否定了的过往重新进行解读和谴责。谴责是对自己而言，那段时间，我基本上放弃了自己，随波逐流，醉生梦死。

是我儿子李小正的出世，令我突然中断了噩梦般的生活----或者说是不得不中断了这样的生活，回归了家庭，重新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因为自己“正常”了，所以在《金钱树》的结尾部分借用了我的朋友张执浩的诗歌《高原上的野花》。“我愿意终日涕泪横流，以此表达/我真的愿意/做一位披头散发的老父亲”。多么好的诗句，多么可怕的描述。

变成“老父亲”后，那些江湖中的人和事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而我，日复一日地写小说和一些关于儿子李小正的随笔，把我的生活一点一滴地变成了一本叫做《牵少年的手》的随笔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