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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玫瑰

2019-12-6 14:52| 发布者: admin| 查看: 2396| 评论: 0|原作者: 奚榜

摘要: 葛藤看见一朵金色的玫瑰。它不是金子做的,是真的玫瑰,饱满多汁,香气四溢,悄悄绽放在那里,却有锣鼓喧天的魅力

  葛藤看见一朵金色的玫瑰。它不是金子做的,是真的玫瑰,饱满多汁,香气四溢,悄悄绽放在那里,却有锣鼓喧天的魅力。每一片花瓣似乎都隐藏着一只眼睛,目光里全是无私的爱意。她感觉温暖极了,舒服极了,浑身立马消散如风,像扑向十万亿辈子的亲人,无比信任地漫卷过去,氤氲过去,一点点把自己融入它,与金玫瑰合二为一。

  夜真黑,让人惊恐如聆听生死裁决的肉羊。

  早些日子天天见到的星星,像胆小的势利眼,不知退缩到了哪里。汽车开得很快,引擎声压住了一路的荒村野吠,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车灯雪亮,能照见前面一段路程,但那一截明亮的后面,望过去竟是更加深的暗黑。走了一程,坐在副驾驶座的葛藤出现了幻觉,几次三番说:“小心,前面好像有座山。”实际上她更担心的是汽车冲向路外,掉下悬崖。司机是个高瘦的小伙子,孤男寡女的半夜,却不怎么理她这内地来的美女,只全神贯注开着车。她尖叫虚惊几次后,司机才慢慢说:“我从小就走这段路,闭着眼睛也能开。”他说的竟是跟英姐一样标准的普通话,显示着当地的开放程度。

  葛藤不作声了,但一颗心依然跳不停。她怕死。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那么多的心愿未了。车转过一座山后,天光突然亮了一点,远远的村镇也射来依稀的灯光,葛藤凭着肉眼,基本能够判断周围环境,见司机走得比较准确,才勉强放下心来。

  走了一程,前面就是分岔口了,用相同时速前进的另一辆车在前方还没发来短信。尽管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她却不愿再等了。葛藤对司机说:“我是双鱼座,喜欢靠感觉行事。走,往岔路走,绕回去再说。”司机不作声,如机器人一般听从指挥,管他星座还是什么,拿了钱,依话行事罢了,要是出了纰漏,他们会假装一无所知。干这行,装傻就是平安符。

  在葛藤的记忆里,有个夜跟今晚一样黑。但那晚比今天多了一点温馨,因为有父亲的陪伴。

  那是十年前,葛藤还在师范学院读书,有天傍晚洗澡回来,看见父亲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瘦弱矮小,脸色蜡黄,穿一套没有徽章、洗得发白的仿军便服。那是梨花镇老男人们喜爱的一种装扮。在镇上时,葛藤倒没有看出地摊服装有多寒酸,今天跟进出宿舍穿红着绿的女学生们一比,她的心都被伤痛了。

  “你站在外面做啥子,啷个不在宿舍等我?”她责备父亲。葛志强不正面回答,却说:“快上去把桶放了下来,我们出去讲。”

  她看父亲的表情,预感家里出了大事。究竟什么事,她也懒得去想,一股脑儿爬上四楼走进宿舍,却见另外五个女生全在,每人都眼睛贼亮地看着她,七嘴八

  舌说:“你爸爸来了,在楼下等你。”“我们叫他在宿舍等,他偏不。”葛藤说了谢谢,一边放洗漱用品,一边飞快整理衣服和头发。五月的天气,窗外眨眼就要黯淡下来

  的样子。几分钟后出门,她却听最刻薄的一个在身后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爸爸……你每天摆那么多瓶瓶罐罐化妆,呵呵呵。”葛藤一下明白了父亲不在宿舍等她的微妙,想回答一句什么,终于没开腔。一个宿舍六个女生中,至少有三个来自农村,她们的家人不管多么寒碜苍老,来到学校总是大大方方坐在窗户下的长桌旁,搜罗肚中笑话语无伦次说出来,试图与全宿舍女孩子打成一片。唯父亲因她过于打扮脱离群众,好像失去了这个权利——真是个奇怪的逻辑,却自然摆在那里。

  其实她知道父亲有点骄傲,还带点避嫌。他是那种老古规的男人,潜意识里总觉得世界是男人的,不愿意浪费时间与女性叽里呱啦。此风在梨花镇甚深。那些天天喝茶只等儿孙干活的老农民,发起火来会站在街沿骂“婆儿客,懂啥子?”或者“头发长,见识短”之类。因为骄傲,父亲像守财奴一样,不愿意买件像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取悦世上任何眼睛能看见他的人。这样骄傲的父亲,却一年年一点点被一个人消耗打败,这个人就是葛藤的弟弟葛兵。

  “前辈人强不如后辈人强啊。”梨花镇的老男人下象棋输给葛志强后,总会丢下这句。方圆几十里闻名的象棋王被这话寒了心,最近些年便不怎么出来迎战了。做女儿的葛藤在跑向女生宿舍大门口的时候,已经猜到了一半。家里就三口人,父亲好端端站在那里,应该是弟弟出事了。

  果不其然,父女俩花费了大力气送到部队去当兵的葛兵,竟被通知要开除。女儿陪着父亲在学校旁边的小餐馆吃完晚饭后,后者才讲出真相。这一讲葛藤便很恼火,心里找着词语,想骂人。当初葛兵参军完全不符合条件,既没高中文凭,身高也不到一米六,但若不把他塞进部队去管束熔炼,人眼见就要进监狱的样子。他在午夜的地下赌馆一言不合就揍人。鼻孔或者额头流着血的伤者常在半夜一边喊“葛叔叔”一边猛捶大门,愤怒投诉于这个在梦中被惊醒的父亲,并小心索要医药费(葛志强每次都给几块到几十块不等,葛兵每次回来都大为恼火。表面上看起来,那些年父子俩的矛盾好像就是该不该纵容那些上门索要医药费的人)。除了打架,葛兵运气也差,即便去理发店洗头,也会不小心搭讪上通缉犯,几次被跟踪吊砣的警察误以为同伙一网打尽,在看守所受一番苦才能保出来。葛志强的好邻居胖妈后来给他开了送儿当兵的良方,他才想起初中同学正好在县武装部管征兵。因为几年前这个老同学也说过类似“前辈人强不如后辈人强”的话,葛志强打死不愿去求他,这次却买了两瓶五粮液,叫葛藤提着去看叔叔。那叔叔一见葛藤洁白姣好的脸蛋,喜得连声答应,并当场邀请葛藤一起去参加别人的宴请。酒席上,叔叔喝多了点,竟在桌子下面用手捏了捏葛藤的屁股。葛藤忍了,不断举杯敬叔叔,提起父亲与他在学校的友情细节,试图强调辈分问题。叔叔听了,果然收敛住自己,那餐饭后也没再联络过葛藤,却真的帮葛兵所有档案连同体检一起做了假,把他弄到几百里外的炮团当了兵,还找关系让他做了汽车兵。

  如此得来不易的士兵身份,却将被葛兵不假外出十天的举动损毁。葛志强说营长已经电话通知他,即将开除葛兵军籍,遣返回家。一生不求人的葛志强在电话里百般哀求营长帮忙,不要毁掉孩子一生。营长虽一直恼火这个不好带的兵,却可怜天下父母心,支招叫家里来人找团长,最后一搏。他说夜长梦多,越快越好。葛志强放下电话就坐车赶到了几百里外的师范学院。他要求女儿再赶去几百里外的炮团时,学校去往市内那条两公里的山路上,已经没有了公共汽车和的士。父女俩决定走夜路,连夜进城坐火车,让葛藤在第二天下午赶到部队。

  父亲自然是不愿一起去出头露面的,他说他丢不起老脸。

  那段路一半邻山,一半邻平原,路两边种满高大的桉树,一路上没盏灯,只有月亮。走了一半,父亲说要解溲,叫女儿先走,葛藤就慢慢向前踅,黑夜里能远远听见父亲尿液淋在宽叶藤蔓上的声音。突然,前面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人,越来越近,葛藤才想起学生中流传说,这条山路上几年前曾经杀死过人。她心里一紧,正在想怎么自卫,那人却气喘吁吁地擦肩而去。月光中能窥见是个年轻男子,穿着白色紧身运动衣,裆那里特别紧,吊着一大坨夜半练长跑。

  他像是上帝故意放出来的一个奇怪的谜,不用去解开。他也许是真实的,也许是一种幻觉,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十年后葛藤在中缅边境公路上回忆起夜半跑步人的感受。

  当天晚上她和父亲赶到市里的火车站,却来早了。上车是凌晨五点半,他俩十二点过就到了。自然地,他们决定在候车室坐一晚。几个小时中,身边的人慢慢被各趟列车带走,气温逐渐降低。凌晨四点左右时,候车室已经没几个人了,安静得不像在人世,能听见很远处奇怪的响声,既像虎豹狼嚎又像汽笛声声,仿佛传说中的宇宙各种碰撞炸裂大音。只穿了件衬衣的葛藤感到从未有过的冷,她转头看看父亲,葛志强穿着仿军便装,帽舌压住了眼睛,正襟危坐,跟女儿保持着距离,不知想着什么。上半夜交代完注意事项联系方式后,下半夜他一言未发。

  那次公关之行并不成功。梨花镇的镇花葛藤在时尚的团长太太面前显得像只癞抱土鸡。团长夫妻俩依偎坐在自家真皮沙发上,客气地拒绝了葛藤带来的红包(里面有两千块人民币),告诉她事情已经被师部知道,除了把无组织无纪律的葛兵送回原籍,没别的办法。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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