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英勇的灵魂

那些英勇的灵魂

曹明霞

大约十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一本故乡的地方志。其中有些内容，超出了我的理解和认知。志书编纂水平不高，有很多错讹，但那些引起了我疑惑和兴趣的事件，让我欲罢不能。随即，围绕那段历史，我翻阅了大量资料，其中一本还是日本人写的。在那些书里，我知道了当年不仅日本军人占领了我们的国土，他们还有成千上万，甚至上百万的百姓，源源不断运来，到这里生活，开疆拓土，叫“开拓团”。土匪、山林队、地下党、国民党，多股势力，互相较量。当时的山林队，也是抗日力量，最薄弱，因为他们没枪没炮，连基本的衣服粮食，都要靠抢。尤其冬天一来，山上没有吃的。资料里一件让我难忘又揪痛的事是这样的：

怀孕妇女勇救山林队员。一天，在一个叫前屯的地方，一名妇女正在屋里的炕上做针线，她已怀孕八个月了，大肚子坐在那儿窝得两腿像团着一个球。刚入冬，北风把窗户纸刮得哗啦哗啦响，忽然，屋里冲进一个人来，破烂的衣裳和打绺的头发，让这名妇女一下就判断出他的身份——抗日山林队队员。这人叫了一声嫂子，妇女认出了他，是后屯老金家的老小子，朝鲜人。听说他在山上打游击。他的慌张表明后面有追兵，妇女跳下地，想把他藏起来，可是来不及了，另外的喘息和叫喊也已冲进屋。金小子跳上后窗台，窗台很矮，女人挡过来，蹲着的他和站着的妇女一边高。这名妇女急中生智，抓过一只大笸箩，盾牌一样挡在了胸前——盾牌是草杆儿编的。两梭子子弹之后，又是两梭子，追进来的人对着笸箩狂扫，他们都不是日本人，是帮日本人打中国人的当地武装。窗户上的人影消失了，女人被打成了筛子，她瘫散在地，腹中的胎儿球一样滚落出来……

这是中国的版图上一块叫东北的地方，20世纪30年代，那里曾有过十四年，是日本人说了算，皇帝叫溥仪，他们的地盘儿叫“满洲”。我们把那段叫“伪满洲国”。这个伪国家从建立到灭亡，前后十四年。历时不算长，却死伤无数。有先烈，有无名无姓的百姓，也有像这个妇女一样无声无息的怀孕妇女。

“劝君莫言功名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最近，家里的暖气特别暖，而去年、前年以及大前年，连续几年交了高额的暖气费，每天却冻得穿棉袄，缩着身。打物业电话，她们永远是那句再加点钱，通通管道，不然她们也没办法。而今年，同样的管道，却忽然热得可以开窗户。心下奇怪，忽见新闻说，邻近的小区，那些为了暖气的英勇斗争者，她们找物业的理论，对他们的偷卡手段进行现场曝光，并大声吵架。

管用。我们这一片儿的生活，都温暖了。

每天晚上，坐在不再冷的房间，心下都无限感激，感谢那些英勇的灵魂，是她们使我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曹明霞，祖籍云南，生于黑龙江，现就职于河北省文旅厅艺术研究所。职业编剧。业余时间创作了小说《士别三日》《婚姻誓言》《土豆也叫马铃薯》等，获过一些奖项。系列小剧本《晚餐》《金刚》等在中央电视台六套电影频道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