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弥：追风筝的女人
罗望子
我写叶弥是有些私心的。自从读了她的《成长如蜕》，见过面打过牌之后，我就一直想着给她写个像点样子的评论，至今，我还保存有叶弥早期发表在《江南》上的中篇《耶稣的灵光》复印件，当年我那篇始终没出炉的评论文字是这样开头的:提起浩浩荡荡的江苏文学大军，一定是绕不开苏州作家群的，不过当你真的进入这个群体，你就会发现，炫目的苏州作家群炫目的原因在于它本质是苏州女作家群，不是两三个，也不是三五个，而是前前后后一长串，大有“小蝌蚪找妈妈”之气势，更让你惊奇的是叶弥，作为苏州女作家的中坚人物，她的作品其实是与江南无关的，与婉约无关的……
搁下笔来，我想再等等看吧，评论似乎为时过早，还是看看叶弥的下一步还有什么新动作吧，哪知这一等就遥遥无期了呢。叶弥的成长在意料之中，此后她佳作迭出，如《天鹅绒》，如《猛虎》，不可收拾，也不可阻挡，却又在我的意料之外，有关她的作品的评论更是若雨后春笋，芝麻开花，且皆出自评论大家之手，我再班门弄斧，就显得可笑又多余了。
1998年夏末，《雨花》杂志在连云港开了个笔会，那次笔会的最大收获就是认识了叶弥，因为大我一岁，我这个老作家就无可奈何地成了她的小弟，这就是我的私心处。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叶弥有没有亲弟弟，反正我这个弟弟似乎是铁定的了。叶弥是认真的，而且做得像模像样，此后电话来往，开会相遇，她总是以小大姐的口吻问候我，提醒我，关照我，告诉我她们一家当年下放苏北农村的经历。隔年5月，还把我们全家吆喝到苏州，游了一趟周庄，带我们去了东山，看了山上的一座小寺庙。据说寺庙虽小，却很有些来头，九百多年了，但我只记得路边的杨梅、水蜜桃，清新的空气里流溢的酸甜气息，现在也能隐约嗅闻得到。
2002年，在北京进修期间，已成名家的叶弥来鲁院，请她和她约的一帮子朋友在“大鸭梨”吃过饭喝过酒后，我们走在八里庄纷乱的小街上，叶弥指着路边林立的发廊说，罗望子呵，好好写小说吧，这种地方可别去呵。我心虚地低下头，数着电线杆。老实说，我去过，也就是洗个头，敲一敲颈椎，每天坐在电脑前，实在吃不消。不过叶弥说了之后，我再也没敲过。但我也不是吃素的，记得她着一件薄如纸翼的白色羽绒衫，我笑她不会穿衣服。她则大度一笑，笑我根本不识货，那还是个叫“蜜雪儿”的品牌呐。
和叶弥玩得最多的还是打牌，小说反而聊得极少。叶弥是个享受生活放松自己的人，她知道生活就是生活，写作就是写作，混为一谈往往迷失方向。但我很难评估叶弥的牌技，或者她有没有牌技也很难说。每次开场，叶弥总是冷静的，还提醒大家打牌就打牌，不要争吵，可两三把过后，无论输赢，最先争执起来的好像又都是她。如果恰好是我和她打对家，她照样批评我，指点我哪张牌应该出而没出，哪张牌不该杀却杀了，弄得我这个圈内公认的八十分高手也手足无措，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打臭了。
不聊小说，不等于不聊她和她的作品，尤其她不在场的时候。经常会有人告诉我，你们江苏有个叶弥，小说写得很棒，不仅男作家夸她，女作家也夸她，小作家夸她也罢了，大作家也夸她，这的确是个很令人服气的事儿。
在我看来，从事文学的人不是怀揣文学理想，就是因了混混生活，可是叶弥什么也不为。说到生活，她的家境宽裕，还不是一般的宽裕，可是她写小说了，还写得那么好；说到文学理想，她认为:我是女人，女人喜欢做梦，做梦是不切实际的。所以小说就成了中和我这个特性的手段。我必须通过小说到达现实并理解这个世界。但让我痛苦的是:我发现写小说成了我的另一种梦，一种会走路的梦，你不知道它将带你到何方去。
说了这么些，我还是难以把生活中的叶弥和写小说的叶弥连接与贯通起来，生活中的叶弥似乎是随性的，糊涂的，写小说的叶弥又是清醒的，理智的，甚至是残酷的。一如我们这些人，始终是在放着风筝，摇摇晃晃，歪歪扭扭，而她是个追风筝的，内敛，奔放，激情，执着。
最近的一次碰面是去年的现在这个季节，范小青作品的研讨会上，我突然发现叶弥不爱说话了，而且来去匆匆，避闪着众人，似乎她从来就是不怎么说话的。但我们等在电梯门外的时候，她又“气势汹汹”地问我，罗望子呵，你怎么不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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