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王国

 骨子里的王国

　　　　　　　　　　　           　 李  铁

这篇《王国》的初稿写于1992年，当时发表在我们本地的一本内部刊物《关外文学》上，写的是我童年时代的一帮孩子的故事。写着写着，我惊讶地发现，在我这些熟悉的孩子们的身上居然潜藏着一种很明显的王国意识，而想当国王的欲望其实是从人的骨子里一代一代遗传下来的。这很恐怖，也很无奈。一路写下去，我还惊讶地发现，在孩子们的潜意识里，恶的东西一点也不比善的东西少，恶和善如蓓蕾，如果阳光雨露土壤是恶的，那盛开的就是恶之花，反之是善的，那盛开的花朵就是善良美好的。

有很多事例可以成为佐证，一个孩子或一群孩子欺负虐待另一个孩子时是肆无忌惮的，是没有成年人才有的恻隐之心的，一个孩子或一群孩子虐待动物也是肆无忌惮的，我小的时候就多次见到同龄的孩子往猫的肛门里插上炮仗并点燃，随着一声炸响，一幅血腥的图景就出现了，孩子们欢快地跳跃和尖叫，如同过节。要想在人生中盛开美丽的花朵，成长环境才是最重要的。

近来偶然读到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恶童三部曲》后，我受到启发，想起了搁置多年的这篇小说，于是决定重新写一遍，也不是全部重新写，删掉一些，增加了一些，仅此而已。当然，写之前是想了许多东西的，这个东西可能叫主题，也可能叫其他的什么，这样一来，就有了主题先行的嫌疑，不过我并无顾忌，先行就先行嘛，写东西总是想要说明什么的，我想说明的就是人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比如恶，也比如善，比如想当国王，比如奴性……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初稿我用的是第三人称，但我总觉得第三人称写的不过瘾，无法进入人的心理层面，于是在重写时就改用了第一人称。我认为有关孩子们的故事更具有普遍性的象征意义，但是认为是一回事，小说中达到达不到是另一回事。

有人问我干嘛会写这么个题材。我很不情愿有人把我归类为什么什么题材作家，小说是写人的，其他只是背景，其实与题材无关，小说甚至不是写人而只是写一些事物或精神，所谓的题材依然只是背景。我熟悉的背景我当然会经常用到，比如工厂，比如工厂里刺耳的噪音，也比如家庭和亲情。

我熟悉小说里的孩子们，我的确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的小学同学如果看到这篇小说，他们甚至可以对号入座。我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个童年时代的王国就会重现，在那个王国里，国王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专制、暴躁、自大、自恋，他要是看谁不顺眼，谁就会没有好日子过。当然也有反抗和颠覆。精神之痛不是成人的专利，早在孩童时期人类其实就已经尝到了个中滋味。我的童年的故事像极了成人世界。我写着写着，感觉几乎模糊了，不知是在写孩子们还是在写成人们，是抚摸还是批判，我也很难说得清楚。

感谢《花城》，感谢《中篇小说选刊》。

（《王国》选载于《中篇小说选刊》2011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