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小暴力

少年时代的小暴力

张 敦

　　几年前，我有足够多的时间需要打发，于是决定写点东西。但更多的时间，我都用来上网，看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社会新闻几乎是每日功课。有一天，我得知，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一个人跑到学校里砍杀儿童。后来，又接连发生了几件类似的事。看了太多这样的新闻，那段在给我脑中沉睡多年的记忆苏醒过来。我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虽说远没有新闻中那么惨烈，但足够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于是我决定将这件事写出来。

　　回忆我的少年时光，其实挺快乐的。入学之前放羊放牛，漫天遍野地玩乐。上学后也不老实，整天打打闹闹。学校离家很近，跑着过去，用不了一分钟。那几间破房子就是我的母校，没有围墙，谁都可以出入。

　　我的老师生活很不容易，一方面要给我们上课，另一方面还要干活。要命的是，有一段时间，老师在我家干活，受雇于我父亲。上午他给我们上课，下午就来到我家铲皮（皮草加工的一道程序）。我放学回家，一进门就看见老师大汗淋漓，干得正欢。我放下书包，去数老师铲了多少皮，记在本子上，好让我爹给他算钱。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是非常痛苦的折磨。从进入那所破学校开始，接受老师的体罚是家常便饭，而每个老师都是“体罚高手”，花样不断翻新，层出不穷。最有趣的往往是老师的即兴发挥——有天，老师扛着铲杆（铲皮的工具，胳膊粗细的长木）经过教室门口，发现有人在玩闹。他站在教室门口，铲杆伸进教室里面，准确地捅在那位同学的胸口。这真是一个奇观，很像孙悟空变长后的金箍棒横空出世，当时我们都吓傻了。还有一次，老师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闹得挺欢，就把他俩请到讲台上，互相捏住对方的脸蛋。最后，让他俩一问一答：“你还闹腾吗？”“不闹了。你呢？”“我也不闹了。”我认为这是最厉害的，颜面扫地，丢人到家。

　　我的少年时光就充斥着这些点点滴滴的小暴力，这让我得了“恐师症”，一辈子都和老师亲近不起来。所以，当我想写学校暴力故事的时候，老师打学生的事是绕不过去的。

　　小说中的疯子真有其人，他手持一根铁棍大闹学校的事确实发生过。那天，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在那种巨大的恐惧下，幼小的心灵几乎崩溃。真实情况是这样的：疯子砸了我们的学校，打伤了几个人，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我们惶惶不可终日。他和我也不是师徒关系，我和所有人一样，对他恐惧不已。

　　既然是小说，那就允许我虚构一下吧，于是就有了一个小学生利用疯子报复老师的故事。少年是弱者，少年也是狡猾的狐狸，懂得用一种暴力对抗另一种暴力。在点点滴滴暴力的洗礼中，乡村中的少年像野草那样茁壮成长。

　　现在，回到家乡，当年的“秃朋”已经调到了县教育局，成了干部，而“疯二狗”多年前被送到精神病院，生死不明。这二位都不知道，他们会在我的小说中并肩而立，上演了类似“喋血双雄”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