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长江。老渔民。泄愤？挟尸要价？ 从新闻到小说，从事实到虚构，这一条天然的鸿沟到底要如何跨越？ 读下去，你会看到一篇堪称典范的作品。 2009年曾有一则新闻触目惊心。湖北荆州大学生何东旭、方招、陈及时为救溺水儿童壮烈牺牲，而打捞公司打捞尸体时竟然漫天要价，面对同学们的“跪求”，个体打捞者不仅不为所动，而且挟尸要价。 3.6万元的捞尸费，给人类尊严一击闷棍，给古老的文明一个响亮的耳光！ 道德已经如此残破吗？文学面对凶猛的现实，要如何抵抗人性的残暴，如何拯救心灵之光？ 作家应该为破败的生活作证！ 湖北籍作家陈应松对这桩发生在他家乡的新闻一直耿耿于怀，终于中篇小说《滚钩》被写作出来。 陈应松说：虚构，是有分量的东西。真实，就是跟真理一样有硬度的东西！在虚构和真实中重建的，就是文学的理想。 显然这是一部有新闻背景的小说作品，这一桩新闻事件出现以后，关于事件因果、事件中人物、事件评论、暗黑职业的调查等等铺天盖地，事无巨细，奔涌而来，这当中小说应该如何下脚？ 作家石华鹏说：此刻，小说家和小说的作用在于，在新闻结束的地方、在生活停止的地方，开始施展自己的虚构和想象的拳脚，在新闻背后那个由小说虚构的充满奇思妙想的世界里，带领读者感受一种非现实的真实、体验一种轻灵的精神飞翔，或者邀读者做一个美的或恶的梦。 一般吃瓜群众看完热闹吃好瓜就散了，何以小说家会有一个故事开始心里埋种发芽？我们在意的是，面对同样的新闻内容，作家的眼光会聚焦在新闻中哪一点上？ 那一定是触动心灵的那一点上。文学是无法离开心灵的感受，另辟蹊径的。 举一个例子：著名的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马尔克斯在墨西哥读到了一则报道：两位近八十岁的美国老人，每年都在墨西哥约一次会，坚持了四十多年，最后一次被抢劫的船工用木桨双双打死，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地下恋情才得以曝光。 这则不足百字的新闻激发了一部近四十万字的伟大小说的诞生。马尔克斯的可爱之处在于，他让这则新闻在小说中仍以报道的方式出现，男女主人公暮年复合之时，他们分别从广播里和报纸上获悉了它。那么，这则新闻到《霍乱时期的爱情》的距离，已经有十万八千里了。 从新闻到小说，这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比事件真实更为重要的是心灵的真实。 优秀的作家总能从新闻中看出故事，看出生活的背面，看出变成了寓言，变成了象征的生活。 陈应松说：作家要有英雄的秉性。如长江上的骑手。在煽情中他的心是硬的，掀起的波涛他的心是静的。的确像钩一样，像密集的滚钩，钩得你心疼。要像钩，让小说像铁钩一样挂着你的心滚动。 于是这个“钩得你心疼”的钩子出现了，这就是主人公成骑麻。 成骑麻就是触动陈应松心灵的那一点。 陈应松笔下的成骑麻，就是新闻照片中那位站在船头，举着手指的船夫的原型，在新闻中他是最令人痛恨，最令人恨之入骨的代表。但深入的新闻调查告诉我们，他被所有人误解了。 被误解了吗？究竟是怎么被误解了，他的行为背后难道还有被曲解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吗？一定是这里点亮的陈应松的灵感。 《滚钩》里的主人公成骑麻也是被掌控的，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民，因卓越的技术而成为捞尸队的一员。 但他并不是一味谈钱的人，他心里还存在着人性与良知！ 他会因为拿了打捞村民小安的1000元而战战兢兢，坐立难安。最后还给了本就一贫如洗的小安家500元。他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尽管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看着幕后主使，一个有贩毒前科，曾杀父未遂的恶势力—史壳子成立的壳子打捞公司，却敢怒不敢言。 成骑麻一直处于道德纠葛中，他在打捞大学生过程中出了大力气，他丰富的经验让捞尸得以顺利进行，很快就捞着了尸体。这个活儿风险很大，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他既有赚钱维生的现实压力，也有对于捞尸队趁火打劫、漫天要价的自我谴责。他为史壳子打工，所得也不多，但是在围观群众眼里，他就是千夫所指的良心被狗吃了的挟尸要价者，连他如亲身骨肉般的船也被烧毁了。文末写道“成骑麻捧着那些钩，望着对岸，他想，我该怎么回家呀？”文章到此戛然而止。 美国有《老人与海》，中国有“老人与江”。 《老人与海》中的老人，是与大海的鲸鱼搏斗，而在《滚钩》中，成骑麻是和自我、与史壳子、与唾弃他的大众作战。他内心不乏对遭遇丧亡者的同情和挣扎。他不得不听命于史壳子，但人性中却存在着良知。 这就是陈应松看到的心灵的真实，人性中存在着良知之后的种种举动，让这部小说散发出了迷人的光芒，在众声喧哗之后，让新闻带给我们的心灵保存更重要的价值：探究事件背后的人性，这将是更为持久的震动和思考。 孔子说过：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所有不幸才是小说的真实。小说是真话的范本。 点击阅读《滚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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